汉画学人丨武玮:汉画缘 汉画情
汉画缘 汉画情
武玮
我与汉画牵缘,开始并非主动为之,而是经过几次不经意间窥探汉画,逐渐被其魅力征服,经过思考,最终踏入汉画研究这座瑰丽的学术殿堂。
一、“慢热度”的汉画缘
我真正主动接触汉画题材,还是在大学本科期间,当时毕业论文选的题目是唐代伎乐俑研究,在翻找资料中,发现唐代的伎乐人物的造型多可以在汉俑上追本溯源,而且伎乐表演场景也在汉代壁画和画像砖石上大量描绘,汉唐两代虽间隔几百年,但在许多方面,特别是在墓葬艺术表现上有着很多的共通处。论文写成之后,也顺便搜集不少汉代伎乐方面的相关资料。不过在论文中使用汉代伎乐资料很少,本科毕业后,我把这些搜集复印的相关资料也随行带到工作单位,希望能够在学位论文的基础上以汉唐伎乐为视角开展进一步的研究。
我于1997年入职河南博物院陈列部,正赶上新馆建成验收后,全院进入紧张有序的陈展布展工作。布展工作进入倒计时阶段,部门人员几乎每个白天夜晚都在摆放文物。陈列部青年不够,我这名新来的小兵就被分配至主任一组,直接钻进展柜摆放文物。实际上因为我年青,几乎是其他布展小组临时人手不够,我就被抽调过去帮忙,再加上我比较灵活,钻入展柜摆放文物这种活自然落到我这里。我蹲在展柜里一整天,出来时头晕眼花,虽然辛苦,但是亲睹一件件藏品经我手摆放到指定位置上,再做几次细微的调整,原本空荡沉寂苍白的展厅空间因为展品的精心组合顿时生动活泼鲜艳起来,便会滋生出强烈的成就感。我最大的快乐就是亲手接触到许多珍贵文物,包括我复印的文献资料中提到的汉唐代伎乐俑以及汉画像砖石,其中就有那件著名的橦车平索杂技汉画像砖实物。只有当亲手接触文物时(当然在取放文物时按照要求戴上手套),我才切实体会到触摸文物与通过文字描述想象文物或与隔着展柜玻璃观看的感受完全不同:文物的重量、硬度、温度、造型线条、光泽等通过手指触摸才会被无比清晰地感知到,这一刻我才算真正了解器物本身以及器物造型与表现之美。以汉画像石为例,我在观赏拓片时是很难把握成像使用的多种雕刻技法,但在触摸汉画像石时,就可以清晰感受到画面上或深或浅、或粗或细、或粗糙或光滑的凿刻线条,明了浮雕、阴线刻、阳线雕等传统石刻技法,从而领悟到不同地域画像石在雕刻技法上的差异。
图一 《中原古代文明之光》汉魏南北朝一厅
图二 《中原古代文明之光》汉魏南北朝二厅
我后来因工作需要,调到院研究部工作,担任学术期刊《中原文物》的责任编辑。《中原文物》编辑部下设在研究部内,部室主任兼任编辑部主任,同时部门还承担院里科研管理这方面的工作。人手很少,做编辑工作的责任编辑加上正副主任总共3位成员。我主要是负责秦汉时段之后的稿件编辑工作。在编辑部期间,逐渐知道《中原文物》有重视汉画研究的传统。早期编辑部吕品、汤文兴、王晓等诸位老师也是汉画研究方面的专家,多次邀请到国内汉画专家学者在刊物上畅怀高论。我在编辑稿件的闲暇之余,喜欢翻阅揣摩期刊往期发表的汉唐时期文章,也因此记住了不少从事汉画的老师们。
一日我在办公室伏案看稿时,周到老师忽然来到我们编辑部。彼时周到老师早已退休,偶尔到院里,几次都是在图书室里查阅资料时与他遇见,匆忙之下,很少交谈。不过周到老师非常愿意到我们编辑部坐坐聊聊。当时,周到老师的著作《周到艺术考古论文集》收录了他在汉唐宋元时期艺术考古的学术成果,书稿交由我们编辑部进行编辑校对。周到老师非常关心这本书的出版,因此来编辑部的次数也比较频。这本书在编辑初期我正好生子休产假,未能参与,后期得以编辑其中部分文章,借机拜读大作,收获不小。
我是刚转到编辑部的新人,周到老师得知我是负责秦汉至明清后段文章的编辑,就和我聊起稿件,聊学习,聊专业。周到老师顺便给我推荐汉画方面的入门书,并建议我将汉画作为自己研究的方向。我当时很犹豫,之前我更多接触的是唐宋时期资料,虽然陆续看了一些汉画研究的文章,但汉画领域对我来说还很生疏。从唐宋时段直接跨越到汉代领域,对我来说尚不知研究将从何处开始,又如何起步?周到老师也不着急,随后让我到他家中几次,推荐给我几本汉画著作,主要是介绍河南地区的汉画,让我先熟悉河南省内的汉画资料。我看完还书后,他接着又推荐几本汉画著作,已经是研究其他区域汉画的书籍。期间他会解答我对汉画的不惑之处,前后几个月,我渐渐对前辈们汉画研究的成果有所领悟。可以说周到老师赠书、解惑,使我最初对汉画认知的懵懂过渡到清晰渐朗的阶段。感谢周到老师,最早领我走进汉画研究领域。
我基于平时对汉唐考古研究的偏重,特别是受汉画潜移默化地影响,决定在工作期间继续攻读秦汉考古学研究生学位。我的硕士及博士生阶段皆跟随郑州大学考古系韩国河教授学习。韩老师治学严谨,授课时更是旁征博引,他多次强调研究生阶段需要熟悉基本考古资料与文献资料。博士研究生阶段,也是我爬梳汉晋考古资料最重要的阶段,每每翻阅到汉画相关资料,虽与我的学位论文可能不太相关,但依旧会自发地主动记录整理,如有心得,必提笔记之。七年研究生阶段,也使我对国内汉画考古资料真正做到了基本熟悉。我通过揣摩体会诸位汉画学者老师的真知灼见,逐渐尝试提笔写汉画方面的文章,虽观点很多并不成熟,但到此时,我已经对自己今后能否从事汉画研究工作有了明晰的判断。
二、入学会,何其幸哉
中国汉画学会最早由周到老师提起,我当时心向往之,询问加入的程序。周到老师曾答应推荐,谁知不久先生便驾鹤西游。此后我恰忙于在学校求学,完成硕士学位毕业论文,成为会员一事就暂时搁置起来。2009年5月,我经其他老师推荐,找到郑州轻工业学院的陈江风老师推荐我入会。陈老师当时是中国汉画学会的副会长,也是我们期刊的老作者。他虽与我并不相识,但在电话里听我介绍自己是《中原文物》编辑部的编辑,就欣然同意推荐我入会。记得我与陈老师约好第一次见面,没谈几句便楞楞地拿出填好的汉画学会入会表格,迫不及待地请他推荐入会。陈江风老师不紧不慢地与我谈了对汉画研究的认识,随后了解我的学习经历,并谈了他对目前汉画研究发展的见解,至今想起,这是陈老师给我上的一堂受益匪浅的汉画课。那次见面,陈老师特赠我他主编的《汉文化研究》一书,这本书一直被我放在书案头,时常翻阅学习。在陈老师的极力推荐下,这一年我如愿成为中国汉画学会会员。此后河南博物院李宏副院长,中国汉画学会顾森会长、陈履生会长等都对我的汉画研究给予了大力的支持与帮助。相对于其他的专家学者,我加入中国汉画学会时间仅有十年时间,但中国汉画学会历来有海纳百川的气魄,围绕学术研究,集结了国内众多知名汉画专家,也吸纳了不少热爱汉画的青年才俊,我能够在这里与同好交流探讨,心有荣焉。
图三 中国汉画学会第十三届年会开幕式
2011年,河南博物院与郑州轻工业学院共同申请在河南博物院举办“中国汉画学会第十三届年会”。院党委把承办这次大会交由我具体负责筹备,在李宏副院长的领导下,从最早确定“汉画与汉代社会生活”的研讨主题,到《论文集》的征稿、编辑与出版顺利完成,到参会代表的邀请与接待,到会议与展演环节的协调,到会议进程的推敲等等,我和我带领的编辑部团队整整忙碌了半年多时间。现在回想起来,此次年会是我多年承办各类学术会议中最累的一次,却也是最难忘的一次。
图四 陈江风副会长为大家讲解拓片
第十三届汉画年会应该是历届汉画年会中规模最大的一次盛会。参会人数超过百人,除大陆学者外,港台地区及境外汉画学者也出席此次会议并提交论文。学术会议部分由分组讨论和大会发言两个主要环节组成,共有80多位学者参加学术讨论,本届年会论文集共收论文96篇,分“汉画与汉代社会生活”“汉画考古调查研究”“汉画艺术研究”“汉画研究综述及其他”四个专题发表,是汉画学会史上前所未有的。配合会议,河南博物院还为专门举办了“汉魂——河南汉代画像拓片展”以及由河南博物院华夏古乐团与郑州轻工学院联合举办的“长歌行·汉风”的华夏古乐音乐会及汉代服饰表演专场,为学者代表们奉献了一场穿越汉代的视觉盛宴。会后,学会秘书处及众多理事、会员们等均高度评价这次盛会。这次盛会产生的另一深远影响是一批青年学者首次参加汉画会议并在会上宣读论文,此后这批青年学者积极参与历届汉画会议,在学术上逐渐成长并脱颖而出,成为汉画研究的新生力量。
图五 汉代音乐会
图六 汉服表演
三 汉画研究,薪火传承
河南各地发掘出土带有画像和装饰图案的画像石、画像砖以及壁画等汉画资料数以万计,其数量之多、内容之丰富、艺术之辉煌在国内也是罕见的。这些画像从不同角度反映了两汉时期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是一部形象化的社会史和美术艺术史。它不仅是研究两汉社会史的重要实物例证,也成就了中国乃至世界美术史上灿烂的篇章。汉画研究经过多年的发展,已成为中国古代艺术研究的主要课题。近年来随着新的考古资料及出土文献不断发现,海内外学者对汉画研究方法不断探索,其他学科如考古学、历史学、美术学、民俗学、建筑学、天文学等的介入,汉画研究彰显出系统性与深入化的特点。
图七 2018.12.7.中国汉画大展
图八 2018.12.7.中国汉画大展
河南博物院作为中国汉画学会成立的发起单位之一,多年来借助汉画学会平台,培养了一批汉画研究的优秀学者,早期的前辈学者在汉画研究上取得的丰硕成果至今仍让我们这些后辈仰视。河南博物院汉画研究经过近十年的沉寂期,近些年,借助中国汉画学会的平台,又重新聚集了一批志愿从事汉画研究的中青年业务人员,有着诸位前辈专家的领航引路,相信汉画研究的学术传统将从我们这里继续传递下去。
我至今在博物馆工作已经20多年,每次品读汉画实物或阅读相关文章,总有新的思考与感悟,也更使我痴迷其中,想必这就是与汉画的缘分所在。
与汉画结缘,情之所起,一往而深。